藏
1
“告诉你一个秘密哦!”顾梦朝我勾勾手指。
我会意，将手头的桂花酿递过去。
“府里的藏书阁来了个好看的教习先生!”
2
这句话其实很耐人寻味。
因为我有多喜欢美人，就有多讨厌教习先生。
我在藏书阁的月洞前踌躇了许久，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好奇；溜进了藏书阁的小院，纵身跃上了树。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远远地将那美人看上一眼，到底也算对得起我的桂花酿。
3
院里有脚步声传来，墨发白袍的男子在榆阴下支开了一张桌子，背对着我开始画画。
惊鸿一瞥中的眉眼清俊的像是画上走出的白衣俊郎，我觉得一坛桂花酿换上这样一副可餐的秀色倒也稳赚不陪。
不过再好看的皮囊也有看腻的时候——虽然我对这位年轻教习过分好看的面容更有兴趣那么一点点，但再大的兴趣终归抵不过他在树下一站站了几个时辰。
太阳又往上移了一格。
我终于忍不住翻身下树。
落地的那一秒扬声说:
“你无不无聊啊，画了一幅画画了这么长时间!”
4
“那小姐无不无聊啊，看我画画看了几个时辰。”年轻教习慢悠悠地搁下笔转过身来，“我倒是不无聊——因为入画之景还蛮有趣的。”
入画之景有趣?
倒是新鲜。
我凑过去看。
画上是我横七扭八地歪在树上的样子，周围的树木花鸟皆是黑白，唯有我的身上被着上了色。微张着嘴打鼾的样子活灵活现当真有几分滑稽有趣。
5
虽然我不觉得“有趣”是对一个女孩儿应该用的形容词，但我觉得他以我入画这一行为颇有几分深意。
所以我昂着脑袋抱胸看着他:
“画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银子不收。”
“以身抵债如何啊？”
“好。”
他抵着唇轻笑两声，答应得毫不犹豫。
6
我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书生。
非但没有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反而对市井流言了若指掌。说起传奇故事来一套一套的那叫个惊心动魄千回百转。
总之从那以后我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会摆上一壶茶一盘桂花糕，有的时候还要放上一盘瓜子。我就歪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听他讲故事，生活不要太惬意。
他也是有趣，讲完故事还要点着折扇在我对面坐下，倒上一杯茶轻啜一口然后好像漫不经心地问上一句今天的故事你还满意吗？口气平淡但我从里面听出了弯弯绕绕的邀宠的意味。
“许墨你要是哪天改行了当说书人一定要知会我一声，我一定场场不落地都听下来。”
我于是顺过许墨桌上的盘子拈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由衷地赞美。
他在那一瞬间不显山露水的笑了，弯弯的眉眼像极了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却又要故作深沉的把所有的欣喜藏进那双比日月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里。
真是的，高兴就直接说出来啊。笑得这么撩人我又不会嫌弃你的!
“那可真是不凑巧。”许墨笑着递过来一杯茶，“我现在暂时只想当你一个人的说书先生。”
心脏叮铃咚咙地被投进了什么东西，我只觉得许墨眼底的笑意明媚地晃眼。
7
许墨约我下棋。
“单纯下棋多没意思啊？来点儿赌注呗?”我看着许墨把棋盘摆好，戳了戳他伸过来捞棋盒的手背。
“赌什么。”他扬眉。
“一个愿望。”
会这么赌完全是因为我对自己的棋艺非常的自信。可是这份自信在我看着我持的黑子渐渐式微的形势后风化在了许墨惯常弯着的眼睛里。
“古语有言:好男不跟女斗。所以许墨你觉不觉得你应该让让我?”我拧眉看着棋局，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
“那你觉得，我这样让怎么样？”许墨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棋盘的某处点了点。
我福至心灵的落子，场上的形势一瞬间柳暗花明。
最后我以半子险胜。
“算你赢。”我想了想还是对许墨拱拱手。
好歹面儿上是我赢了挣了口气，我也没那么没脸没皮的真的承认我的棋艺高于许墨。
“那你就欠我一个愿望了。”许墨一颗一颗地捡起棋子，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8
许墨的身份大概不简单。
因为连自视甚高的爹爹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许先生。
“我觉得吧许墨——”爹爹瞪了我一眼，我从善如流地改口，“许先生不一定乐意您叫他许先生。毕竟您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叫他显得他老。”
爹爹真的在思考，低下头摩挲着下巴，“那该叫他什么呢？”
“叫女婿。”我击掌，“清新脱俗不做作!”
脑袋果然挨了一记爆栗。
9
想来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肖想许墨的吧？但不知道是碍于什么奇奇怪怪的少女心思我连在心里都不肯承认这件事。
直到我看见许墨许墨笑着帮一个小侍女捡起了茶盘，撩拨的她粉面含羞时，才清楚得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大概也许应该是喜欢许墨的。
没什么书生小姐才子佳人的千古绝唱，我只是一个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小人物，至多加上太傅府千金的名号；没什么一腔孤勇奋不顾身的胆气，至多借着听书的由头悄悄咪咪地把心上人的轮廓过上几遍，藏在心里。
喜欢这东西大抵是人生一等一麻烦的事了。明明我知道许墨并没做什么逾矩的事说暧昧的话，但他被人喜欢上了我的心里还是郁结着一团难以名状的烦闷气儿，吊在正中间堵的我心慌意乱患得患失。
他为什么偏偏要长成这样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啊！
我很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小肚鸡肠多愁善感还没有本事不顾一切地去告诉许墨自己的心意，连话本里我一向嗤之以鼻的怯弱女子都不如。
所以我一连三天没有去藏书阁。
我没有想到许墨来找我了。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抱着琴站在门外头发也没有盘好，眼底的吊着的乌青和眼里翻涌的如山叠浪愣是把我正打了一半的呵欠吓了回去。
“你好久没来了，我想你是生气了。”许墨不顾一身白袍席地坐下，把琴横放在他的腿上，“但我思来想去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所以过来当面道歉。”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呢?”
“看你诚意咯。”我耸耸肩靠在门上。
10
他弹琴的时候有阳光倾泻在他的肩头，飞舞的微尘里他像是偶然降临的神迹，虚无缥缈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眼前，好看的不像话。
他弹的是一曲《凤求凰》。
喵了个咪的玉皇大帝!许墨大概是铁了心了要把我撩拨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中下吧！
11
我怀疑许墨喜欢我。
可他平日里除了若有似无地温柔撩拨之外没有任何表示。
我想干脆拎把菜刀冲上去质问他你到底对我什么意思啊大大方方说出来也好让我不这么忐忑不安地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
顾梦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腰拖住了我，“小姐你冷静点啊，先把刀放下。对着许先生那张脸你还能下得去刀吗？”
“下得去。”我把刀正正反反地翻了几遍，锃亮地寒光大概在我脸上映出了阴冷的光芒，“给他剁甘蔗吃，怎么下不去手了。”
“可现在是夏天......没有甘蔗。”顾梦小声地说，把我的腰搂的更紧了。
12
作为悠太傅的独生女，我的及笄宴自然办的如火如荼。加上皇上的授意，爹爹无奈之下约莫请了全城所有的达官显贵名流豪奢。
有宴会自然就有应酬。宴席上推杯换盏间我已是三分微醺，神武将军家的小儿子的可能是眼部痉挛朝我一连挤了大概有十多下眼睛还频频向上首的爹爹无脑吹我。
什么“贤良淑德”“温文尔雅”
什么“温柔贤惠”“温良恭俭让”
这种八竿子——唔，九竿子，反正就是把竿子打烂了都和我搭不上边的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来的。
谁家温柔贤惠的姑娘会天天翻墙出门行侠仗义!谁家贤良淑德的女孩儿会上树下水左冲右突地在走廊上横冲直撞!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信好吗？少年你难道没看到爹爹的神情尴尬而不失礼貌吗？
不行再听我就要崩不住了。
我向父亲拱拱手出了门。
13
夜幕方升，华灯初上，星月高悬。如水的月色下门外的一株梅花热热闹闹地旁逸斜出，深深浅浅的红色一直延伸出去与天相接。冷香在尚寒的空气里缭绕着上升，晕开在我哈出的白气里，又随着雾气的飘散而溢开。
待了一会儿，感觉冷气顺着夜风沁入到身体里，拢了拢衣袖，我打了个喷嚏。
转身想走的时候肩上一重，一件余温尚存的大氅就披在了我的肩上。转身去看的时候许墨刚好看过来，言语间颇有调笑的意思，“刚刚在席上不见你，原来温柔贤惠的悠府千金是躲在这儿清闲自在了？”
我就知道他把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这个时候那这句话来调侃我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我索性也不走了，往后一倒倚在梅树上裹紧了许墨给我披上的外套，“我说许墨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今天也是我的生辰，一生一次的及笄宴，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我把手往他眼前一摊，“礼物呢?”
“抱歉，礼物我没有提前准备。”许墨无奈地拧了眉，嘴角的笑倒是分毫不减。他走过来抬手折下了一枝梅花递给我，泛红的指尖搭在梅枝上在我接过的一瞬触到了我的指尖，“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那时候月亮刚好穿过游云，月光落在他的眉间晃成了眸底一场绵绵细雨，轻轻软软的像是某种春日将至的预兆。
14
“你知道及笄宴的意思吗？”我把许墨递来的梅花放在鼻尖漫不经心地嗅了嗅，然后和手一道裹进大氅里，“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成熟了，可以谈婚论嫁了。送的礼物这么轻率不太好吧？”
“所以?”
“所以我想要这个。”
兴许是晚风微醺月色撩人梅花正香，亦或是酒气上头色胆包天，但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求而不得最终为之痴狂绝倒难以自持。
总之我一手握紧了许墨送的花枝另一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往下一拉，同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比蜻蜓点水还要轻浅的一个吻，未等他的吐息砸在我脸上就很快的离开，重新靠回树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干了什么小圈圈的大事啊！
亲都亲完了撩也撩完了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逾矩，垂下脑袋勾起脚假装注视弯弯的鞋尖。
可是许墨长久不说话，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被我吓傻了或者是因为我的轻薄正捂着脸流泪。想想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一定好看的不得了，加之许墨一贯的儒雅清俊这个场景可能有点带感，我也不顾自己面上仍存的烧灼感小心翼翼地抬头——哎呀我的个乖乖，正对上许墨幽深的视线。
“先声明一点，刚才那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什么蓄谋已久的行为啊!”我心头一悸欲盖弥彰的扭过脑袋。但因为动作太过凶狠扭到了脖子，龇牙咧嘴地扶上脖颈，“你就当是……被狗啃了!”
为了挽救我在许墨心中的地位，适当地贬低自己是可以的。
“可能……做不到。”
许墨勾起唇角，里头盛满了月光和梅影。
“毕竟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狗。”
15
许墨把我抵在树上，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后脑，接着就把脸压下来，温热的气息一团团扑在我的脸上，大抵带着整个夏日的炽热温度席卷而来，勾起我满腹的焦灼燥热。他柔软滚烫的舌撬开了我的牙关在里面攻城略地，直把我所有的空气都尽数夺取了才微喘着气稍稍离开我的唇瓣。
“这是向你收的回礼。”低沉的气音里好像带着一个个小勾子，在我嗡嗡作响的脑袋里作乱，勾的我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红梅掉到了地上，窸窣一声在我和许墨交织的呼吸声里格外明显。
我的双腿是真的软了，瘫倒在他的胸口上可以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咚咚的心跳声，紊乱而有力。虽然他表面上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心跳的速度总归没办法骗人。
他的唇又贴了上来，这次只是轻巧地在我的唇上描摹了一圈，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一样小心翼翼。
“和你不一样。我并非临时起意。
“我是蓄谋已久，夙愿得偿。”
他的唇离开的时候揽紧了我的腰，往他身体里按了按，几不可闻的一声喟叹在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挲声里险些被我漏掉。
但就是这样一声叹息在我的心里盘旋了许久许久，像是一条长长的锁链一圈一圈地捆缚住一颗心，最后落了锁再无人能够解开。
我陷进他的罗网，无路可退。
背人初系同心结，话儿轻轻低诉。
16
及笄宴以后爹爹突然开始试探我的口径。比如尚书府二公子惊才绝艳啊，宰相府大少爷名冠天下啦。我知道，爹爹这么做，大概是这些人都来找他提亲了。
唔，其实吧我长得还算过得去，又有一个太傅府千金的名头在，会有人提亲终归不足为奇。爹爹虽然平日里一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的样子，但还是非常在意我的幸福的。
他给我列举了京城里的所有名流学士，一个个看上去都很厉害的样子，但最终抵不上我的一句:
“他们比许墨还优秀吗?”
“不。”爹爹答得斩钉截铁。
“哦，那我不要。”
“哦。”爹爹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眸问我，“闺女儿，你该不会是，以许墨为标准挑的夫婿吧？”
“怎么了？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真的不想养你一辈子啊！”
喂喂喂，我知道你是想衬托许墨的优秀，但是这像个爹爹该说的话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许墨喜欢我。”
“顾梦——”爹爹的表情抽了抽，高喊一声，“请蔡大夫来!”
“你怎么不信我呢？”
“我信!——蔡大夫怎么还没来!”
17
“许墨他们不信你喜欢我。”我扑到许墨的怀里拱来拱去的撒娇。
“那，我亲口承认?”他笑着接住我，揉了揉我的发顶。
“算了吧，到时候他们还不知该怎么编排我呢。”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八抬大轿娶我了，我一定把你每天拉出去溜!羡慕死他们!”我豪情万丈地一昂脑袋，撞到许墨线条坚毅的下巴上，痛的我捂住头嘤嘤地呜咽。
许墨轻轻地把我的脑袋靠在他的心口抚摸着，只说“好。到时候一定依你。”
那时的我只顾沉醉在许墨温柔的话音里，没有听见言语背后的诸多晦暗与被他连同春花秋月一道深深埋葬的一往情深。
18
时间的年轮一天天地转过去，多少苦乐悲喜都在光阴里沉淀褪色渐渐远去。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朝朝暮暮的每一抹亮色里都有许墨俊拔的身影。许墨把我宠成了天上的仙女，每日只有欢喜，仿佛被忧愁遗忘在长乐殿中，任外头雪压霜欺，我心依旧光风霁月岁月不侵。
于是当有一天，被许墨撑起的无忧塔分崩离析，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狂风暴雨中无处安身，终于坠亡。
许墨消失了。连带着他的琴他的画他的一切，只给我留下一段绚丽明艳的记忆。
19
我终于知道了许墨的身份。
爹爹告诉我他是那个名满天下的隐士，此番搬走原是因为圣上赐婚。
“我知道你喜欢许墨——可惜皇命难违，只当是你们有缘无分吧。”爹爹长叹口气拍拍我的肩。
顾梦扯扯我的衣摆，把一方绣帕塞进我的怀里，眼神示意我打开。
帕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行字:
【谁料同心结不成，翻就相思意
——许】
20
相思意相思意去他奶奶的相思意!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明明自己就要迎娶公主沉浸温柔乡了还要反手拨动我的心弦。
受不了。
我本来不信天不信命，对什么王权富贵宦海沉浮没什么兴趣。人生一世逍遥快活最重要，只要不愧于本心得过且过又有何不可。有事没事还可以随手行侠仗义快意江湖，一个人独身闯荡，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倒也潇洒自在。谁知道人生总有意外，许墨不由分说地闯入我的世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侵略性。我想那两个人仗剑天涯也不赖嘛。
可又是他先一步抽身离去。
呵，男人。
21
不行，我想哭了。
但我转念一想三岁以来积到今天十多年没留的眼泪就这么哭出来了一点都不划算。
所以我可劲儿缠着爹爹软磨硬泡地套出了许墨的住址。
——就在家的不远处，珍膳酒楼里。
呵，男人。
22
走之前我拎着菜刀，被顾梦抱着大腿死活不让我出去。
“小姐啊啊啊啊，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低头看了看顾梦声泪俱下的样子叹口气，把刀往旁边一丢，“好啦，我不带。”
呛啷咣刀落地的声音里我想削发明志也不一定要用菜刀。
我近乎是以一种十步杀一人的气势冲到许墨房里的。那个时候他正俯首在案前作画，抬头的时候眉宇间有错愕一闪而过。
“你怎么来了?”
我走上去，看见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那年我回赠他的柳条，枝叶都已经被风干了却还绿的像是新发的样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枯萎。
我又看见他未来得及抬起的笔尖晕开一片墨团，纸上是我和他去田埂间赏麦花的场景。我还记得那时白茫茫的花海间他扣住我的手把我塞进怀里，浅紫色眼里倒映着蓝天白云万里麦花，中间一个渺小的我显得那么清晰那么明亮，像是漂浮在云端。他低沉的声音在天宇间游荡，“麦花是花期最短暂的花，半个时辰即谢尽芳华。而你不一样——”
风卷起花海喧哗心海波纹。他说，“你是超越时间的永恒。”
我咬咬牙，好歹把“别走”两个字和即将出口的呜咽咽了回去。
我把他托顾梦送给我的帕子往他面前一甩，“我这个人自由惯了，受不起许先生的垂爱。”
留的是他走的是他扰的我一颗心沉沉浮浮的太过辛苦。
“既然你接受了圣上的赐婚，那我们便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江湖相忘。”
记的也好忘记也罢江湖再见总能相视一笑。
“过去的点点滴滴就算做是午夜梦回的半晌贪欢，梦醒时分便随风湮灭。”
欢欣之事悲苦之事全都抛手一挥撒向风里。
“谢谢你让我大梦一场。”
不负是一场青葱一场荣华。
“江湖不见。”
他捡起帕子握在手中，看着我转身离开，一语不发。
23
我终究是没有在许墨面前哭。
回家以后我倒在房间里哭了一个黄昏然后昏睡了一整天，顾梦在门外焦急地敲门，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不会想不开的。”我非菟丝花，离了许墨就活不了。顶多算是青春里一场爱意错付。
这场无疾而终的情事里不存在对错是非，只是在个不当的时间成全了场不当的荼靡。
24
许墨出走后我照样过自己的生活，随手行侠仗义惩恶扬善顺带着气气爹爹。
只是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个人去楼空的院落，望着不再有人于其下作画的高大榆树怅惘许久。心能骗人意能伪装，但身体的习惯却将所有暗藏的心事明明白白地公之于众，让我懊恼地可以。
25
我计算着日子等待公主大婚的消息传来。可怪的是数月过去市井留言竟全然没有提到的。倒是某次爹爹朝堂上的朋友来访时提了一嘴巴子许墨，言语间尽是叹惋。
“原是光风霁月的白衣卿相，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摇着头说。
爹爹看到了躲在门后的我，眼神示意我等等，然后送走了他的朋友。
爹爹给我斟上一盏茶递过来，沉默了许久说:“我希望你能去见见许先生。”
“不见。”
“那你就远远的看上一眼。”
爹爹的话音里莫如说有哀求。
“他还在那个酒肆，不日便要返回山林。”
26
他没成婚?
爹爹没有回答，只让我自己去看，“有些事情，他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27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许墨正伏在案前写字。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眯起眼睛，“谢谢，毛笔递与我便可。”
“装不认识我有意思吗许墨?”我环胸问他。
他一瞬间有些惊慌，拧起眉摆手，“你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便起身跌跌撞撞地过来，到我面前的时候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他感激的对我笑笑，眼睛里没有神采。
我才发现事情不对，伸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果不其然，他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歪了脑袋问我怎么不说话。
“许墨，你的眼睛……”我哽了许久，喉头一痛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疼……”许墨抿唇拉住我的手拂过他的眼睛，然后拉着它按在自己心口，“我拿他们换了自由。”
“他们说我抗旨不婚是看不起公主，那我就制造理由，让我配不上公主。”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个自废双目的人不是他。他的嘴唇甚至微微弯起，好像做成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得意。
“你……为什么……”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滚下来。
“因为我喜欢的是你呀。”
许墨理所当然的回答，把我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阳春三月的所有明媚日出拥抱了我所有阴暗不安。
28
“你就不怕我嫌弃你吗？”趴在他的胸前哭了一通，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揪住他胸口一块沾了水渍的布料转移话题。
“不怕。”他把脸埋进我的发顶，用唇一下一下的亲吻它，“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我的愿望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愿意帮我实现它吗?”
29
你问我故事的结局?
那当然是我被许墨八台大轿娶进了家里——啊，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说一下，那天我没在轿子里，而是和许墨骑在同一匹马上。辛苦你了马先生!
爹爹那天表现地很激动，扯着许墨的衣摆说我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是不对她好我就……
他“我就”了好久什么也没说出来，许墨微笑着解了围说，我的小姑娘我会用尽一生来宠着。
顾梦过来告诉我，那时的那块帕子不是许墨托她转交的，她只是看着我们两情相悦却非要作天作地地分分合合忍不住掺和进来想要帮忙的。我伸出拳头要敲她脑袋的时候她双手合十道了歉，我便住手了。左右一切都是话本里的大团圆结局，大喜的日子见血也不好。
你问许墨值不值得?
哎，我也问过他。
他只对我说，“我用自己前半生的所有，换来了一颗坠落人间的星星。”
言辞凿凿信誓旦旦。
不过这句话的真假，大概要我用一生去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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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上次的神医妖女改成这个狗样子了qwq送给你别介意
许先生1115生快呀www
第一次写墨墨的长篇，文笔渣大家就凑活着看看吧XD
应该会大改的
附:从今天起改为两周更一次啦